【萨莫萨】Gluttony*

◇法扎

◇荒诞童话

◇ooc warning

◇补档重发,作了轻微修改,写了新的创作谈

*Gluttony:译作饕餮/暴食,七宗罪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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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金色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忘却了时间。

深红帷幕将漆黑夜色拒之门外,来自各个角落的烛火将宴会厅照得如同白昼,花纹繁复的礼服,细碎点缀的珠宝,笑意不达眼底的明亮眼眸,皆与之交相辉映。

即使对于维也纳的午夜来说这场狂欢依旧是太过奢靡,可对于众人目光聚集处的那位神才来说,这一切又都太过黯淡。此时莫扎特位于人群中央,和他弹奏的那架钢琴一起,欣然接受一切赞美、热爱以及炽热光芒。

他总是这样,毫无节制地向人群索求着爱,而萨列里也总是这样,像是畏惧光芒一般贴墙站立于远离人群的地方,尽管他宫廷乐长的身份决定了无论他站在哪里,都无法真正摆脱视线。

人声喧嚣,音乐缤纷。

莫扎特的音乐足够美好,仿佛辛德瑞拉脚踏水晶鞋起舞,贵妇人摇着羽扇嬉笑,可萨列里握着酒杯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一切有关莫扎特音乐的美好于他都是致命的,黑白的曲谱仿佛锐利的刀刃,嫉妒与爱将他的心割裂又缝合。最终他放下酒杯,紧抿的嘴角温柔松动。

那是1788年的维也纳,莫扎特来到这座城市与萨列里相识了七年,大部分人对这个时间并无印象,萨列里也说不清这七年光阴到底改变了什么。

依旧是混杂着互相矛盾的爱与嫉妒,只是琅琅琴声中,前者似乎占了上风。

酒香灌入鼻腔,萨列里思绪蹁跹。琴声华丽转调,围在莫扎特身边的某位小姐却忽然转身。她挤出人群,走到宴会厅的一角,偷偷在萨列里的面颊上落下一吻。

“请您……!”

虽然面具和扇子将那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但只有那双血色的杏眼,萨列里只看了一眼便再也无法忘却。

不远处莫扎特吃醋似地给了他一个埋怨的眼神,而萨列里理所当然地把之前的插曲抛之脑后,走到他的爱人身边。

那时候他还对羽扇下的獠牙一无所知,只是隐隐地为她的青睐感到一阵恶寒。当场所有人都没能理解这个举动的真正含义,即使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神才被这座音乐之都抛弃、而宫廷乐长依旧受人尊敬,都没有人将它与两人的境遇相结合。

毕竟在这座人心浅薄、居民皆罔顾真相的城市里,没有人会相信维也纳的角落里藏着食人的怪物,也没有人会承认,那怪物来自他们的内心。


今夜的维也纳只是歌舞升平,狂欢如故。


< 1 >

当萨列里看见病容憔悴的莫扎特时,拳头大小的心脏猛然收缩。

在见到他本人之前,萨列里完全没有料到这次莫扎特病得那样严重。虽然那头金发依旧耀眼,冲到门口给他开门的架势一如初见时莽撞的少年,可是那位神才身上源源不断的活力突然干涸,仿佛时间之主一夜之间收回了它的所有眷顾,让莫扎特显得比萨列里更苍老。

“我的好大师啊,您终于来看我了。”

他还是笑,笑得眉眼弯弯,青黑的眼圈更加刺眼。

“阿玛德乌斯,你应该休息。”

萨列里进门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莫扎特收拾乱糟糟的书桌,然后命令似地,他将严肃目光钉进莫扎特棕色的眼底,阻止他靠近心爱的乐谱半步。

此情此景其实像极了1791年的冬天。萨列里至今记得那场危及莫扎特生命的大病,当时莫扎特也是这样笑着,对他软磨硬泡,最终萨列里在他哼出的曲调下妥协,答应了帮他代笔。

那时候赞美与喜爱的狂潮离莫扎特实在太过遥远,他们并不知道《安魂曲》的最终问世会将神才的名声推上顶峰,那时候他们都不顾外界的流言,缩在宅邸中与彼此和音乐为伴,萨列里在明灭烛光下看着莫扎特的眼睛,总疑心它们应该是金色,那时候萨列里真的很害怕这就是最后了,天知道在12月5号他都说了些什么,他跪在莫扎特的床前一开口就吐露了心声,他对一切纠缠的爱恨供认不讳,他说他爱他的音乐,他说他爱他。

所幸,掌心中缪斯吻过的手指,渐凉又回温。

事实证明莫扎特为自己准备《安魂曲》终究是早了二十多年,他凭此一曲惊人,街头巷尾又开始念诵他的名字。可是自此之后萨列里再没摆脱那一日的阴影,只要病弱的神才一有身体不适他必定紧张地上门探望,于是一年下来莫扎特都不敢再装病休假。

谁让他爱他呢,他可不想让他担心。虽然向来稳重的宫廷乐长总在他生病时胡闹,孩子气地不许他劳心费神碰他挚爱的音乐,就像现在这样。

他有哪一次成功过。

莫扎特这样想着慢慢走向萨列里,他本想向萨列里撒娇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没必要的,萨列里。”终于意识到自己过了靠撒娇解决问题的年纪的莫扎特说,“我听说你今天对学生们发火了,别对孩子们太严格。

“况且他们说的没错……传闻是真的。”

站得离萨列里不远不近的莫扎特这次终于连视线都从他身上移开,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对上萨列里复杂的眼神,像只做错事的猫。

萨列里原以为他们是早就习惯了的,习惯了在这样一座城市里与空穴来风的谣言周旋,习惯了适当的沉默或辩护。于是当他从学生嘴里听说“那位神才江郎才尽”的时候他不由得勃然大怒,可现在莫扎特竟承认得如此坦然……

“不,不,阿玛德乌斯,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嗯,这不是真的。”莫扎特乖巧地靠近萨列里,乱蓬蓬的金发蹭着他的颈窝,“可是我抓不住音符了,从几天前开始,好像有人突然收走了我的才华。”

“安东尼奥啊……你说要是我从此落于平庸,还会有人爱我么?”

莫扎特伸手从萨列里身后的桌上拿出最近的手稿,那根本不成曲调,几乎每一小节都被他涂涂改改,凌乱不堪。

“会。当然会。”萨列里慌忙地抱住莫扎特,“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永远爱你。”

“可是你看得出区别啊……”

莫扎特敏锐地察觉萨列里片刻的犹疑不安,痛苦地埋首于爱人的胸膛。萨列里感受得到他在颤抖甚至抽泣,他了解他的一切,光鲜亮丽或是无助挣扎困窘与绝望,可他就是太了解他了啊,仿佛能看到他才华尽失的灵魂日渐腐朽。

才华不是能起死回生的东西。萨列里也是在某一天突然失去了创作新作品的热情。

忽然之间萨列里的手臂收紧,紧得不容辩驳,紧得几乎挤破内脏,直抵灵魂。


而他怀中蜷缩着的莫扎特,悄悄地,悄悄地,伸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 2 >

莫扎特的病情加重只在一夜之间。

脱离了音乐的莫扎特就好像脱离了水池的鱼,任何试图进入他卧室的人都有可能被墨水瓶子或者别的什么砸中,他开始卧床不起,开始歇斯底里。

一开始人们只当是神才为了创作陷入疯狂,可是当他们从送饭的仆人那里听说他再也写不出音乐时,所有蜂拥而至的来访者一哄而散,只留下可怜的小天才与五线谱为伴。

这样的场景和以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莫扎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病痛和低谷,只是这一次他面前的谱纸不再是他的朋友,那一行行无法填满的空白仿佛锋利的尖刀,直刺胸膛。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该怎样形容疾病的折磨呢,大概是脑髓都要为之融化的炽热,泵出血液的心脏如此乏力,人们却将那凄楚的猩红比作玫瑰引为谈资,罔顾神才的痛苦。

那确实是玫瑰啊,那是他玫瑰般艳烈的生命力在不断流失,花朵下带刺的荆棘缠绕在皮肤之上,刺入五脏六腑,以他千疮百孔的肉体作为养料,把他当作那染红玫瑰的夜莺。

这番病痛使得本就喜怒无常的莫扎特变得更加狂躁,冥冥之中他确信自己天才的名声会在这冬春之交的维也纳化作玫瑰凋零,可是他又无比害怕这一切。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莫扎特痛苦地握拳砸在墨水瓶上,碎玻璃毫不留情地嵌入他惨白的肌肤,那只曾经得以驾驭所有乐器的右手此刻布满伤痕,浓腥的血被墨水染黑,脏了一叠乐谱。

萨列里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莫扎特家里的,他倒吸一口凉气准备给莫扎特包扎,可莫扎特怔怔地看着不该出现在乐谱上的猩红色如溪流般扩散,在萨列里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右手时,他开始狂笑。

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呢?他是见过那抹血色的啊,早在刚来维也纳的那一年,他就收到了提示。

——命运的序曲奏响于歌剧院。

他曾在金碧辉煌的歌剧院隔壁那阴暗小巷里见过一位身着华服的小姐,那位小姐的眼眸就是鲜血般妖冶的红。他上前搭讪而那位小姐自顾自地说了很多,他只记得她承诺过:他的才华真能像他的名字那样让这座城市倾倒,可是他忘了,她同样提起过“星辰也会坠落,万物都有时限”。

笑着笑着他又开始咳嗽,承受了太多的肺部像个破旧不堪的风箱,过了好久莫扎特才得以重拾正常的呼吸。

“谢谢,谢谢。”他对拍着他后背的萨列里说,声音沙哑而虚弱。

“好好休息,我会留下来照顾你的。”看着疯狂过后异常孱弱的莫扎特,萨列里心疼极了。

“没用的,我的病可能会好起来,可天赋是回不来了。”

“但你现在在发烧!”萨列里的手掌覆上莫扎特的额头,那里烫得惊人。

“……”莫扎特张了张口,终究是换了话题,“外面还在传么?”

“……嗯。”不擅长撒谎的萨列里轻轻应了一声。

“萨列里爸爸,人们可真是薄情呢,”莫扎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有了我他们就把那怪物忘了么?”

“不过是谣言罢了。”萨列里依旧握着莫扎特受伤的右手,他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对那只手保持着过于愚蠢的虔诚,明明是用来作曲的脑袋更值得珍惜。

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失去才华的莫扎特就像翅膀破损无法起飞的蝴蝶,可他天生就是金色翎羽的无足鸟,一生只会翱翔。于是他痛苦,他挣扎,在这冬春之交的维也纳。

莫扎特自嘲地撇了撇嘴,又往萨列里的方向蹭了蹭,他开口,像是含着窗外微凉的薄暮:“安东尼奥啊,能让我抱抱您吗?”

没等萨列里回答,莫扎特就不由分说地抱着他合上了眼,印象里那是活泼的神才头一次那么安静,好像怀中滚烫的躯体下一秒就会化作幽灵消失。

莫扎特闭眼想着就这样消失似乎也不错。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闻那个名为“维也纳”的怪物是在和萨列里约会的酒馆。有人说它是个吃人的怪物,满嘴獠牙可怖;有人说它是个古典美人,嗓音如夜莺般甜美;更多的人说它的外貌特征只是被人们的想象所赋予,本质上它只长了张嘴。

那时候也是三月啊,那一年已经是春天了,他欢欢喜喜地在明媚春光下等来了萨列里,可现在随着阵阵寒风刮过,即将入春的维也纳霎时间重回冬季,连他也像是被冻结一般,无法逃离寒冷与伤痛,只能在梦中温习旧日温暖。


在梦境的最后,无法起飞的蝴蝶最终死于冬春之交的冻土。


< 3 >

夜色自上而下地晕开,仿佛被掀翻的调色盘,藏蓝与黛紫纠缠不清,夹带一点点深绯,最终归于玄青。

夜深了。

莫扎特安心的睡颜被月光笼上圣洁,萨列里小心地离开莫扎特的房间,神才均匀疲惫的呼吸回荡在他身后,仿佛贴近萨列里耳边的海螺。

奥地利是不靠海的,但莫扎特着实像极了海螺,众人都说他将神明的音乐带下凡间仿佛海螺满载喧嚣潮声,只有萨列里坚信,他的血管里住着整片海洋。

所以在这夜阑人静的午夜时分他会以不输莫扎特的疯狂翻阅他书桌上的手稿,就好像他从前审视自己的作品一般试图从中发掘出哪怕一个天赐的音符。

那时候人们还不知道,所谓潮声来自海螺的血流,萨列里当然也不会承认,那片海洋的干涸与遥远神明无关,却是神才生命的枯竭。

——即使,即使他已翻完近期莫扎特浪费的谱纸,来到他生病前谱写的部分。

无意间溅上的血珠仿佛无法擦去的不和谐音,或者小丑夸张的红鼻子。

看啊看啊,红鼻子的小丑从乐谱中走出,指着萨列里嘲弄地讥讽或是恶毒地诅咒,面具半面是哭半面是笑。

像是荒诞的戏剧,像是恶劣的玩笑,萨列里怔怔地看着面具后似曾相识的血色眼眸,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好像他一厢情愿地以为莫扎特安然无恙。

“你……您是真实存在的么?”

“当然。”

其实以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的又何止萨列里一人,人类就是这样聪明却奇怪的生物,习惯于否认自己害怕的事实又乐于编造谎言,久而久之真相亦被当作谣传。

眼前人摘下面具。

萨列里清楚地听见理智的琴弦崩断。

那些言之凿凿说见过她的人们没有说错,她的首饰由璀璨音符构成,比金子更闪耀的礼服将她完全包裹,如果忽略那畸形下颚与锋利獠牙,她俨然是一位参加舞会的淑女。

可她是莉莉丝,她是博希芙妮,她吃人不吐骨头,她是传说中的怪物。


“您的名字是……?”

“维也纳。”


< 4 >

你可曾想过,你身处的城市也有意识存在?

你可曾想过,你脚下的土地也能够歌唱?

若以人类作为这段历史的读者,这一切应当开始于遥远年代一次战争的爆发。位于战争中心的维也纳仰望着人类自相残杀,一点一点,感知双眼被鲜血染红。

在这残酷的环境之下,文明和情感被求生欲抹去,人心亦变得麻木无情,顺着鲜血浸透维也纳的核心。

城市的意志到底由人民的意志决定,战火焚烧中的维也纳发生变异,这座城市的意识体化为只知吞噬的怪物,贪婪残酷得像是野蛮求生的人类。

战争状态后迎来短暂和平,不久后维也纳再次处于战争漩涡中心,更多不躁动和不和谐音被激起,贵族们一方面要规划战争以及谋权,另一方面醉心于音乐的享乐。

音乐,音乐,音乐,早在这座城市被称作“音乐之都”之前,维也纳就已拥有夜莺般甜美的嗓音。它歌唱人群里广为流传的曲子,又或者被它歌唱的曲子必定为人群传颂。对于它和它的子民来说因果不是那么重要,毕竟在后来繁荣的维也纳里真假失去了意义,所有人都只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发言,它不过是学习了这一切。

人们还毫无察觉的时候它已经在完善自我了啊,它甚至懂得拿礼服遮掩自己渴求血食的欲望,它一直不断模仿着这座城市的居民——在此前和此后的很多很多年。

其实说到底时间的概念并没有那么重要,维也纳所处的纬度里任何时间线都触手可及,唯有空间被限定。

她不能离开这座城。

她即是这座城。


“嗯?你问进食?‘吃人’只是形式罢了,我真正吸收的养分是‘价值’。”

“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这也是和你们人类学的哦。”

“不记得了?您一路爬到这宫廷乐长的位置上,有意无意地吃掉了多少人的价值,我的肚子可都替您记着呢。”


< 5 >

夜色越来越浓郁,云层遮蔽月光。海螺被梦魇的涨潮拖入深海,萨列里和维也纳沉默地对立,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怪物的心跳也和人类一样么?

萨列里勉强在那双赤色的眼眸面前重拾理智,他总疑心连夜色都要为之燃烧,维也纳长篇大论之后,他实在无法消化那么大的震惊。

就好像初见莫扎特时那样啊,在后宫诱逃的排练现场,他听到每个音符都遵从神的安排出现在最恰当的位置,那样纯真的旋律将他深深灼伤,巨大的震撼袭来,他被爱与美构成的痛苦扼住咽喉。

心跳在乐声中失控。

是的,是的,他爱他,他当然爱他了,可是这份爱使他如此痛苦。他渴望光又害怕暴露在光里,他是深灰色的影子,是嫉妒白雪公主的恶毒皇后。

他以前一直认为自己能用才华征服这座城市。

原来以前那些,都只是眼前这位小姐为了嘲讽他而做的铺垫么。

“我以为您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毕竟我一直在为您歌唱,”像是印证萨列里的想法,维也纳打破沉默,“您一定是见过我的,虽然您未必记得。”

“我见过您?”

“不止一次。”维也纳肯定地说,“我隐匿在所有人的音乐里歌唱,按自己的心情歌唱,欢笑或哭泣,批评或赞美。我当然也唱您的曲子。”

“可为什么您唯独偏爱莫扎特?”萨列里因为嫉妒而质问整座城市,“您又为什么来找我?只是为了羞辱我么?”

“我不是来找您的,我来找阿玛德乌斯,只是碰巧被您发现。”维也纳笑得像个热恋期的少女,那份羞涩和獠牙诡异地结合,似一首拙劣的交响曲,“他有个好名字不是么?阿玛德乌斯——天赋亦是诅咒。我因此为他歌唱,他也应当做好了献祭的准备,准备向我献上他的所有价值。”

“是你取走了他的才华?!”萨列里勃然大怒。

“不!不是我!我说了我爱他!我只是在等他的才华消失。”维也纳立即反驳,“原先的他就像一颗滚烫而棱角分明的星星,我无法将他咽下,那会使我烫伤。现在他光芒散尽,我终于开餐了。”

“你……你是来吃了他的?”

“我太爱他了,只有吃了他才能给他一切。”维也纳用那双过于无辜的眼睛看着萨列里,“他已然没有了才华,只有死亡能挽回民众的热爱和他光辉的名誉。”

“可那些音乐,他的音乐,还不够么?”萨列里用颤抖的声音发问。

“别妄想了萨列里,才华可不能起死回生。一旦所有人都知道他写不出曲子,他只会沦为路边的野狗,再也没有转机。”维也纳淡淡地说,“至于音乐,这里是不缺音乐的,那不可惜。”

最后一句发言轻巧得好像绝世的音符不过是餐前面包,萨列里真的要疯了。人类赋予维也纳意志恰如皮格马利翁创造加拉泰亚,而那加拉泰亚获得生命之后,竟然学着雕刻,雕刻“它”的创造者皮格马利翁!

为什么不能呢?畸形的加拉泰亚用目光质问萨列里,为什么不能呢?既然神话最后加拉泰亚已与人类无异,那“她”为什么不能雕刻?

“我可不是随意抹去人类的价值。我是为了爱,为了神才的荣光。”

活在所有时间线的怪物将神话未曾提及的真正结局娓娓道来,为了爱和名誉,加拉泰亚对皮格马利翁挥刀相向,她将他雕刻成永恒的艺术品,让他的光辉万古长青。

那是正确的么?

那是……他所希望的么?

萨列里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记忆的碎片仿佛锐利刀锋。

他是应该去阻止维也纳的,阻止那疯狂的怪物杀了他的挚爱,可是记忆的漩涡却不合时宜地将他拖入深海,叩问他脆弱的心。

现在回想这三十余年光阴荏苒,莫扎特的命运跌宕起伏,而萨列里几乎一帆风顺。始终不变的似乎只有萨列里虔诚内敛的爱、莫扎特过于天真热切的回馈……以及,他心底隐秘燃烧的嫉妒。

纵然这份青睐如此矛盾,萨列里从未怀疑过自己对莫扎特的爱。他当然是爱他的,可他爱他的什么?

“维也纳。”萨列里叫住那位踏着三拍子小碎步的怪物,“我们做个交易吧。”

“我要你回到1791年的冬天吃了莫扎特。”

萨列里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声音。

“报酬是?”

“我。”

现在维也纳离神才的房间只有一步之遥了,萨列里看着她故作矜持地转身,脸上一贯的高傲冷漠仿佛瓷质面具。

“为什么?因为那首安魂曲么?”

维也纳漫不经心地摇起了羽扇。萨列里咬牙切齿,再不肯表态。

快点答应就好了啊,别管他是否有冠冕堂皇的借口掩饰自私。萨列里的心痛得像被烙铁烧红,他其实在害怕,害怕自己反悔。 

皮格马利翁挚爱的刻刀最终还是把自己交给了加拉泰亚,成为谋杀的共犯。

维也纳“咯咯”地笑了,那双眉眼弯起时格外俏丽,也闪出更为血腥的红:“您作为餐后甜点或许够格。”

其实双方都知道,这般问话不会有结果。那首安魂曲是神才创作的巅峰,若是他的生命在彼时终结,确实可以让他以星辰般的璀璨万古长青。

萨列里的目的不过如此。

而维也纳想的也只是用萨列里这个极灰暗的影子来冷却那滚烫星辰。

皮格马利翁尚在沉睡之时,结局就已被注定。今年维也纳的春天来的太迟太迟,足以使命运的丝线从此刻延生,连接起1791年的漫长严冬。

怪物与人类互换眼神。

“萨列里,你真的要这么做么?”


蓦地,穿越时空的丝线震颤了一下。


< 6 >

“真的非这么做不可么?!”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了沃尔夫冈?!”

静谧夜色之下,金发赤瞳的美人骤然变作黑发的青年,萨列里注视着那双深棕色的眸子,良久,才认出从前的自己。

在1791年那个冬天之前,萨列里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会变得如此的落魄,可是就在那一个冬天,莫扎特35岁的那年冬天,萨列里无助地跪在神才的病榻前,绝望地恳求上帝让他活下去。

真是可笑啊,可笑极了!到头来竟然是他要夺走他的生命,他面前这个1791年的安东尼奥还质问他“为什么”!

1820年的萨列里,压抑着痛苦回答:“我别无选择。”

“胡说!你明明有机会的!让他活下去,萨列里,让莫扎特活下去!你爱他啊!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你以为我不爱他吗?我真该让维也纳给你看看他这些年做的好事,没有人能拒绝他的情歌、拥抱和亲吻,还有借钱时可怜巴巴的眼神!可就是因为爱他,我才不得不牺牲他的性命,我不允许他的光芒消失。”

“不就是才华吗?!你没有天赋的才华不也好好地活着么?!你有什么资格让沃尔夫冈去死,才华哪有生命重要?!”

“你有什么资格说生命比才华重要!你嫉妒了他十年都没得到半点天赋的才华,你当然不懂了。才华不是能起死回生的东西,一旦失去了,他将永远都生不如死!”

“可你凭什么替他选择道路?!他明明是能活下来的啊!我求求你,萨列里,不要和那个怪物交易,不要……”

“呵,凭什么?”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事,萨列里哑着嗓子低低地笑了,“就凭你(我)爱他啊。”

“回答我,安东尼奥,如果他没有绝世的音乐才华,你还会羡慕她,还会嫉妒他活得那么纯粹么?那个独属于沃尔夫冈的自由、骄傲、勇敢的灵魂又是否会被你冷漠的讥讽为疯子的哗众取宠?!回答我啊安东尼奥!你和维也纳的居民们又有什么区别?!你爱的仅仅是阿玛德乌斯!”

“我……!就算是这样,我也讨厌一点希望都没有,就这么,看着他……”

“已经够了,安东尼奥。我们都不过是在心里饲养着怪物的自私的凡人……记得在最后对沃尔夫冈好一点。”萨列里扯出一个极难看的微笑,“出来交易吧,维也纳。”

“那么,成交。”

维也纳提起礼服的裙摆,行典雅的宫廷礼:“为了爱,为了阿玛德乌斯的荣光。”


命运的丝线终是缠上了那颗星星,将他变作荒诞戏剧的傀儡主角。


< 7 >

畸形的怪物消融于夜色之后,晨星已然出现于天际。

萨列里轻轻推门进入莫扎特的房间,心怀奇异的轻松。

或许这些天来神才真的是太累了,刚才的响动都没能把他吵醒。即使时至今日他早已谈不上年轻,他的睡姿依旧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紧锁的眉间有噩梦侵扰的痕迹。

萨列里叹了口气,替他抚平眉间的川字。这一夜已然走向尽头,隐隐地有光从天边透过窗帘,可是这个夜晚剩下的时间对于萨列里来说,足有一生那样漫长。

他沉默地注视着他的莫扎特渐渐变得年轻,眼角和额上的皱纹随倒流的岁月逝去,那张被他注视了几十年的脸一下子变得陌生又熟悉,甚至那头金发都浓了半个色阶。

回忆猝不及防地袭来。

他又想起那场荒谬的表白,那场记忆里最甜美又最糟糕的宴会,斑斓夜色之下他们醉酒又共舞,对视时星星都落到眼底。

舞着舞着莫扎特突然把萨列里摁在了墙上,手上力度不轻,态度也凶狠得像狼,就是在酒精作用下那双蜜糖色的眼睛透着太过纯真的诱惑,并没有多少威慑力。

“安东尼奥啊,我最最亲爱的安东尼奥,我爱您,我爱您。”莫扎特用嘴唇和舌头一遍遍亲吻这个名字,“答应我,做我的情人或是丈夫,我要你只属于我。”

宴会厅的烛火着实是太过闪耀,在这隐秘的角落里藏身的两人贴的太近太近,莫扎特一只手放在萨列里心脏的位置,另一只手扶在他的腰侧,那张满口甜言蜜语的嘴只要再靠近一寸,就能咬掉萨列里一丝不苟的领花。

虽然大多数时候莫扎特都是只聒噪的鹦鹉,可此刻他绝对是位绝佳的猎手。玫瑰与醇酒的气息里,那羞涩的猎物双颊已泛起酡红,试图推开他的手被握紧,继而十指相扣。

“您答应啦。”莫扎特笑意斐然地吻了吻萨列里泛白的指节。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无处可逃,萨列里稀里糊涂就真的答应了下来。可面对莫扎特过分的热情,最终他还是仓皇离去,只带起一阵令人遐想的玫瑰香气。

回忆是美好的,也是致命的。

现在莫扎特的容颜已基本恢复了年轻,或许早在他比此刻更年轻的时候,一切就已埋下了种子。

“您是音乐家,请您看看。”

“我、我不需要。”

那是他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在某部歌剧的排练现场,萨列里虽然说着拒绝、但还是顺从地自莫扎特手里接过乐谱。

“您明明喜欢它!为什么不承认?”面对萨列里的别扭,莫扎特得寸进尺地追问,“明明只有您听得懂我的音乐,您不喜欢我么?!”

不,不,他怎么会不喜欢他呢?说到底又有谁能不喜欢活泼的小天才呢?他自然知道他的音乐完美无缺,可他也知道维也纳的民众会对这样随性自由的天才做什么,他会被公众遗弃,他害怕星星过早地将自己燃烧殆尽。

带着这样的恐惧,他张了张口,只是说:

“太多音符。”

——那是忠告。

“但愿您的音乐配得上您的抱负。”

说完这句他逃跑似地匆匆离开,这才发现自己又接下了神才的玫瑰。那朵玫瑰艳丽得就像莫扎特的灵魂,别在他的左胸上,刺得他心疼。

说到底这座城给了他什么?爱情又给了他什么?萨列里拥有财富地位和皇帝的垂青可它们将他束缚,他的才华在莫扎特面前显得如此虚假,神明到底只赐了一双聆听神谕的耳朵给他,可偏偏在最后,加害于神爱之子的也是他。

混乱的时间线收束于一处,最终一切停止在莫扎特三十五岁那年,逆向生长的灵魂终于被定格。

这才是他的沃尔夫冈啊,这才是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神才,音乐的精灵或是误入人间的天使都不足以形容这份生命力,他分明沉睡着,却美得锋芒毕露。

——就好像只要一个王子的吻就足以将他唤醒。

巧合或是天意,神才从指尖开始透明的消融,萨列里还有最后的机会可以给予他破除魔咒的吻。——其实这十几分钟里他完全可以对他做任何事,可他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安然地看着莫扎特变成透明的幻影,掌心中的右手轻得无法被感知。跨过极遥远的时间向后望去,他仿佛能看见维也纳尖利的獠牙对准神才盈盈一握的脖颈,微微发白的肌肤之下,暗青色的血管仿佛不安的蛇群。

只有在最温顺的晨光里他才能平静地欣赏这场命中注定的死亡,宿命终结的瞬间仿佛盛大的油画——萨列里亲手绘制了这副油画,静止的画面上金发被气流拂开,宿命的长矛刺入莫扎特的心脏,血液绽开似风中狂舞的花瓣,他后仰的脖颈纤长如天鹅。

神才最终在晨光中瓦解,恰如他诞生于万丈光芒。

“再见了,我的……沃尔夫冈。”

太阳彻底升起来了,清晨的阳光下一切无处遁形,空荡荡的床铺上还留有莫扎特的体温,仿佛星辉的余烬。

萨列里再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一旁深情而郑重地凝视着,凝视着,连呼吸都放轻。


从此,世间再无星辰。


< 8 >

世界线被拙劣地缝合。

刚刚过去的夜晚恍如梦境。

萨列里带着黑眼圈走出宅邸时,厚重的大门上已结出蛛网。

所幸他的记忆并没有被删除,然而副作用是他偶尔会“胡言乱语”。至于这些被当作他心存愧疚和谋杀莫扎特的证明,就又是后话了。

除去这一点小小的波折,萨列里接下来的生活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平静了。在他终于适应了莫扎特不在的生活之后,维也纳才再一次现身。

“按照约定,我回1791年吃掉了莫扎特。”它还是那身雍容华贵的打扮,像是参加舞会的小姐,“他果然没有辜我的爱呢,甜蜜、诱人……非常美味。”

“您都吃了他,为什么还在唱他的曲子?”萨列里对又一次从莫扎特的乐谱中出现的维也纳已没了初见的惊讶,他似乎在质问,可那双干涸的棕瞳里读不出情绪。

“那请您告诉我,为什么钢琴上还放着那枝枯萎的玫瑰?”维也纳咧嘴给了萨列里一个惊心动魄的微笑,“其实我唱或不唱已经无所谓了。如您计划的那般,阿玛德乌斯摘得了历史的桂冠,只要人类的文明继续,他的音乐都会被不断奏响。”

“谢谢。”萨列里礼貌地道谢,“按照约定,请您吃了我吧。”

“……”维也纳沉默地看了萨列里几秒,那双眼波流转、涌动起欲望的杏眼确实是美极了的,“过几年我会来找您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嗯?”

“别问不该问的,也别心存侥幸。”像是不满于萨列里波澜不惊的态度,维也纳以婉转动听的嗓音作出乌鸦般不祥的诅咒,“您不该离他太近的,星光最浓烈的地方,必有最深沉的暗影。”

萨列里并不知道在这凭空多出的三十年空白里,人心的阴影对他如影随形。早在约瑟夫二世逝世后他就已跌落神坛,莫扎特死后诽谤更是从未停歇,维也纳对他的抛弃不过促成了谣言的爆发。而说到底这座城市里根本无人在意他们指责诋毁的对象是谁,萨列里这个名字仅代表了某只被不幸选作祭品的羔羊。

如果那只羔羊去憎恨愚昧无知的人们就好了, 如果那只羔羊去反驳毫无根据的控告就好了,可他被自己曾加害于神才的事实所困,对某些本不属于他的罪行也供认不讳。

“我……我嫉妒自己无法企及他的才华。是我杀了那个神才。”

“不,不,我没有谋杀他!啊啊啊阿玛德乌斯!”

渐渐地再没有人分得清他话里的真假,毕竟在人们心中“庸人因嫉妒而谋杀天才”才是足够精彩的剧本。这座繁华的音乐之都病态地追求已死的美,死人不会反驳,人心吞噬人心,人们随意处置莫扎特最后的经历,萨列里的痛苦被加工成美味的盘中餐,毒酒谋杀甚至满手鲜血都是宴席里极好的香辛料。

真是讽刺啊,讽刺极了,那嚣张跋扈劣迹班班的神才没有招来嫉妒,反倒是和蔼可亲稳重谦逊的宫廷乐长被谣言中伤。在莫扎特的音乐依旧响彻的维也纳里,人们嫉妒的究竟是谁呢?

萨列里不知道。他觉得自己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把蒙尘的拆信刀,如同温习一场漫长的陈年旧梦。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 9 >

1825年5月7日。维也纳的春末夏初。

萨列里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感受着心跳乏力地跳动。

“萨列里,我们又见面了。”维也纳意外地换了一席纯黑礼服,像是送葬的死神。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原来濒临死亡的感触与心动无异,心脏都只是漏跳了半拍,再缓慢恢复。

“是啊,终于到最后了。”维也纳的声音里含着无限期许,“想听我唱阿玛德乌斯的《安魂曲》么?”

“唱……唱《小星星》吧。”

萨列里艰难地咧嘴微笑,他到底深爱着这一首曲子,正如他深爱着纯净如星光的神才。他终其一生都没有意识到的事实也被掩埋于冉冉升起的星光之下——虔诚热爱并追逐星辰之人也会化作星星。

不过无所谓了,星辰月影或是黑森林蛋糕都无所谓了,那尖利獠牙蓦地刺穿脆弱咽喉,像是34年前莫扎特经历的那般,他们都逃不过被吞噬的命运。

大多数人的故事进行到“被吞噬”这一步就算是结束了,维也纳的胃部住着整座城市的亡灵,在漫长时间的尽头他们被遗忘被消化,无法消化的则永远成为这城市的一部分。

千百年后还会有人记得萨列里吗?

维也纳饶有兴致地回味着萨列里的味道,刻骨铭心的苦涩之下含着隐秘的甘甜,口感柔软绵长。这块绝世的黑巧克力本应被珍惜地盛在红丝绒盒子里,可那些谣言已让他的灵魂染上太多世俗的灰,于是他变得一文不值,只够当作助兴的佐料,用来冷却那滚烫星辰。

——在1791年吃掉才华鼎神的莫扎特还是太冒险了,维也纳没能经受住诱惑,也付出了被火焰灼伤的代价。

然而此刻它忽然意识到自己失算了,萨列里并未如他所愿掩盖莫扎特的光,它的腹部依旧有支棱棱的灼伤感和痛觉残留。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维也纳为这份痛苦垂泪,塞满死亡的腹部如孕育生命般隆起,它一边惺惺作态地悲泣一边癫狂欢笑,断断续续的歌声回荡在维也纳的上空。

那是这一世界线的人们从未听到过的,完整的阿玛德乌斯的《安魂曲》。

教堂里似乎鸣起了丧钟。

可是没有人在意这一切,萨列里羡慕也好,嫉妒也罢,死去亦无关紧要,人们不会去在意阴影的本质,人们在意的只有光。正因此神才的光辉不会被任何杜撰甚至加重描写所破坏,对于维也纳而言吞下浓重的阴影也毫无意义。

他们都忘了那阴影其实代表着他们自己。

今夜无人哀悼,神才的故事依旧被津津乐道,人们继续咒骂着莫须有的谋杀者,所有嫉妒过莫扎特和萨列里的人狂欢如故。


维也纳歌舞升平。


-end-


是陪伴我的第三年了!祝莫扎特小天才永远年轻永远自由永远热爱音乐!生日快乐(*^▽^)/★*☆


唠唠叨叨创作谈:

一年半以前的旧作了。现在看来还是很喜欢。当时就写了番外,在合集。

这篇可以说是我人物塑造的巅峰,把萨列里对于莫扎特的爱细细拆解开来、作了一个相对残酷的阐释。就像维也纳是维也纳人民塑造的维也纳,那些民众可以说是我们自己,也可以说是历史的风尘。大家都喜欢听故事不是么?你们读到这里也是为了一个故事。那我在此便要发问:如果有机会改变那长命却江郎才尽的天才的命运,你是否会做出和萨列里一样的选择?如果那个人不是拒你千里之外的莫扎特,而是你的爱人、亲人、挚友,你又是否会更改答案?

而不管你的答案如何,选择权都不在你手上。这份矛盾纠缠于温柔的萨列里、这份罪过施加于无辜的萨列里,作为阿玛德乌斯的崇拜者兼沃尔夫冈最最亲爱的情人的萨列里。法扎的萨列里无疑是矛盾的、痛苦的、挣扎在什么之中的,不得不说他真的很适合代表维也纳的居民们做出这样的裁决……如果莫扎特的死非得是一场谋杀的话,萨列里大概是唯一有资格杀死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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